第十六章
第三千天
2008年夏天。
古城的雨接连下了十天。
墙角下的青苔碧绿层叠漫溯而去,
张晨星趴在书店的窗台看雨，老猫把头枕在她臂弯上酣睡。
一切安静又了无生气。
她眼底有淡青色，长久不得好眠的人像被抽去一根骨头,
手指一触就能倒下一样。书桌上放着的录取通知书甚至没被打开,
书店却一尘不染。
张晨星不知该做什么，未来一片迷茫，而她没有能力把未来具像化。
叔叔张路清冒雨来了,
拎着一个西瓜、一个卤猪手，还有一盒他从无锡带回的桥头排骨。他敲了敲窗,
见张晨星没反应，就隔窗跟她说话。
“晨星,
叔叔把东西放门口。你婶婶说的话你别放心上,
你如果想去读书，叔叔还有一点钱。”张路清说完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。
张晨星推开窗，看着张路清：“叔叔，我不要。让婶婶知道又要来闹。而且…”张晨星想说，而且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你们的圈套。
巨变让张晨星恐惧突如其来的好意，总觉得那好意背后藏着一把刀,
不定什么时候要剐了你。
张路清还想说什么,
张晨星已经关上了窗,
隔绝了那个潮湿的世界。
不知道是谁先发现了梁暮喜欢张晨星，又或者他的喜欢太过明显。每次两个团写信沟通，梁暮总会单独附上一封，说是给张晨星。
父亲去世,
她第一次见识到亲情薄凉。
“不去了。”张晨星拒绝梁暮。她害怕身处热闹之中，那会显得她愈发孤独渺小。提着行李箱跟在领队老师身后排队办入住。两个合唱团各自一队，梁暮隔着三三两两人堆儿看着张晨星。
“不唱了。”
到2008，细细算来两个合唱团已经认识了八年。
张晨星有点恍惚，抬头看着他。那一刻她无比委屈，想对他说很多话，终于还是在别人的起哄声里保持静默。
队友却找到乐趣，声音大了：“晚上就跟张晨星要电话！”同行人笑出声，繁星合唱团的人也转过头看他们，除了张晨星。
“晨星,
你是不是怪…”
他给张晨星的信里从不写过分的话，只是分享一些日常所见锁思，又或者附上一张唱片、一个玩偶、一点吃的。信给出去，就比别人往团里跑的勤，逮着老师问是不是有回信。
梁暮挂不住面子，走也不是，留也不对，站在那里难受得狠。
梁暮走到张晨星面前，拍拍她肩膀：“张晨星，又见面了。”
朱老师的邀请无比真诚，听到张晨星沉默以为她要经过家长同意，于是问道：“要不我问你妈妈？”
我能为我自己做主了，我妈走了。
大学里也有女孩喜欢梁暮。
张晨星像一只初生的小雀子，羽翼未丰就被丢到风雨交加的世界里,
飞不高、逃不掉,
蜷缩着身体受着。
梁暮从十二岁到二十岁，张晨星从十岁到十八岁，“远方的朋友”伴随他们度过整个青春期。
“这是我最后一次在合唱团唱歌。”梁暮以为张晨星困惑他为什么在这里，就对她解释。
张晨星听到“方红年”三个字，猛然想起梁暮。少年梁暮一身晴朗，谈起理想眉飞色舞，号称要做她一辈子“远方朋友”，是梁暮啊。那一霎那，依稀有光。雀子的翅膀抖了抖，在风雨里走了一小步，想见见那个梁暮，却不敢问他是不是也来。
“明天我们就回去了。”恰好经过的方红年老师看到梁暮的窘迫，说了这么一句。方老师对张晨星顽皮眨眼，来自一个长辈的关爱。
她简单装了几件衣服就坐上大巴车随繁星合唱团一起奔赴上海。上海的八月末跟古城一样闷热，两个合唱团的团员在酒店门口相遇，都开心的跑上前去笑作一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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